如果香味是可以食用的,那么入味的香便如同一缕诗意。
大米的香味。
米,还可以成为过桥米线。这是我珍藏在私人食谱中前三甲的存在。
米线主料是新鲜米线、鸡、三层肉、后腿肉,辅料是生姜、花椒、草果、里脊肉、新鲜豌豆泥、豌豆尖、韭菜、小葱、香菜、豆芽菜、豆腐皮、草芽。一碗米线也被江南人弄得美轮美奂,单看这主料和辅料,也不是一帮人能烹制调味的。
虽说江南地区并非过桥米线的原产地,但尝到过米线滋味的我却热衷于把他归到江南食谱的麾下。但交通的便捷和饮食的交融并没有让过桥米线完全成为属于江南的美食,或许是因为过桥米线里藏着传印记罢:多少年前,滇南蒙自市城外给湖心小岛读书的秀才丈夫送饭的小娘子,以云南人的贤惠和聪明才能想到用鸡油保持温热,以便丈夫还能吃到更爽口的米线。自此,为纪念这位奇女子,和他那传奇般的鸡油封温和过桥送面,便有了现下过桥米线的鼎鼎大名。
过桥米线“过桥”之处就在于那碗汤,各家各有熬制方法,但总归是鲜香美味的。过桥米线的汤用大骨、老母鸡、老鸭、老鹅、云南宣威火腿经长时间熬煮而成。汤上覆着一层封面的鹅油,开吃的时候把数种鲜料如鸡肉片、猪肉片、火腿片、冬笋片等逐一放入汤中烫熟,再放入米线食用。
进店,入座。在香气环绕的店里久坐之后,一尊硕大的碗和一众配菜终于摆在面前,我心里才明白自己的浅薄——这不是一碗当饱的饭,是一套活色生香的菜,米线只不过是其中最不重要的内容。被油面封存的汤波澜不惊,甚至看不到一点热气,我知道碗中暗藏的乾坤。这与我在家里乡间吃羊汤或者热豆腐是一样的,羊汤用豆油封,豆腐则用猪油,那暗藏其中的火热是足以伤人的。我本还担心这汤涮鸡丝肉类温度不及,哪知道鲜嫩的肉遇见汤水立刻就变成熟络的脸色。
这米线简直就像是一场游戏,至于菊花的风雅也并不见得多么难忘,但那一道道的程序,就像是祭拜“五脏庙”的仪规,那是很庄重和意趣的——我们中国人吃饭正是吃的仪式和意思,而并非什么科学或意义。
现在呀,虽说离家不远,但想嗦上一口正宗的米线,好像也是隔了很远很远,记忆随着一线条延绵着,我总该觉着这米线是属于江南的食物,其温婉不亚于任何一位餐桌上长袖善舞的珍馐。
四、
米制品的欢愉后,便是茶点的派对。
我们总爱说茶余饭后一二,但真正的,江南的饭后茶歇更是精致无比。
饭后闲来无事,不饮茶便觉嘴中涩苦,每每此时,便要摆上两只白瓷小茶碗,烧上一壶刚从山边打来的清冽,捏上一把我叫不出名的茶叶撒入白瓷壶中,等水汽四起时飞流直下灌入壶中,等茶叶似针尖似浮起又缓缓落下,方可就着沸热囫囵品尝之。
古往今来关于茶的描写不胜枚举,我亦不在此班门弄斧显示我那拙劣的写作,但关于茶事,我还想再多言一二。登峰造极的是“红楼”中的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茶盘里“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底下尚有“六安茶”和“老君眉”的区别,还有新雨和“旧年蠲的雨水”之分。茶水是五年前从梅花上收的雪水。这样铺张扬厉、大张旗鼓的品茶,虽是生活情趣的体现,艺术修养的折光,毕竟近于匪夷所思,但从中似乎也可窥见江南茶饮精致之一斑。
卢仝写过“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唯觉两腑习习清风生”——大概要成仙了。
茶,也是这般潇洒罢。
饮茶,生津开胃同时又极伤脾胃,越是新茶,越好喝,越是伤胃,空腹喝茶更是不可,不但伤胃且容易醉茶,所以便有了茶点。
老家有一种散文茶点叫茶干,两种茶干有时候会汇聚到一盘茶点当中,再配上一些咸白菜作为浇头,麻辣的红油点缀,真是将春色锁在了盘子里,茶是流动的春色,盘子里则是凝固后浓缩了的春色,都是一种温暖宽厚的美。
五、
搁笔至此,涎水四溢,觅食,不得。不争气地划开手边方便面的包装袋,随着氤氲的水汽,搅拌入机器工业中诞生的调料包,一俯一仰气吞万象,草草结束了我的食腹之思。
转念一想,精致饮食,也不乏为一种雅致。
有时候对一个人的记忆最终会转化为一种嗅觉和味觉,那种气味是生命在时光中修炼出来的温和,是祖母绿的温润。
江南的美食,更多投射在植物上,而通过植物又可以看到时间。八宝菜、菱角菜、毛豆腐、梅干菜,桂花藕、豆腐干……
虽然是同样的食材,但每一家的口味却自是不同,或是爽利直接的口感,或是深入心扉的滋味,那是藏在记忆深处的滋味,那是时光遗落下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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