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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毛的不吃掸子,有腿的不吃板凳,
大荤不吃死人,小荤不吃苍蝇”
汪曾祺在《豆汁儿》中这么评价自己,
作为一个著名·不挑嘴·饕餮客,
汪曾祺不仅会吃会做,还擅写食物,
编剧鹦鹉史航说,
“就算你刚饱餐一顿,看汪曾祺写的吃食,
你还是会饿得咕咕叫”。
△汪曾祺画的螃蟹
汪曾祺作家,贾平凹口中“文狐”修炼成的老精,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文风诙谐,常有金句,被网友称为“作家里的泥石流”;
美食家,吃遍大江南北,吃出一门学问,做得一手好菜,常到各路好友家蹭饭,达成蹭饭达人称号;
有情趣的老头儿,酷爱花草虫鱼,最爱逛菜市场,进能在菜市场为大妈讲解做牛肉的一百种方法,退能为小朋友做盘精致的蜂蜜小萝卜;
人间派宗师、鸡汤教教主,汪老写过不少谈风俗、记食物、写草木虫鱼的作品,读来无不是让人舒服的温情与安静,被出版社编辑成《人间之味》、《生活是很好玩的》、《人间种种清香》、《人间草木》、《汪曾祺谈吃》、《人间滋味》、《五味》......其实差不多就是换了个书名。
hello,用过晚饭吗?
现在开始接受汪式美食暴击吧//江南云南北京,都是很好吃的//汪曾祺老爷子生在高邮,学在昆明,事业在北京,一生走过了大江南北,顺带的也吃遍了大江南北。他本人除了鱼腥草外基本不挑食,连北京豆汁儿都能吨吨吨几口干完并豪气干云地要求再来一碗,所以也不厌其烦地在书里劝读者“口味不要太窄,什么都要尝尝”,“一个一年到头吃大白菜的人是没有口福的”。
汪曾祺喜爱的人间滋味其实也都是些寻常的民间小食、地方风味,偏偏在他笔下,萝卜豆腐、一把韭菜花,读来都让人满口噙香。在他的一生中留下深刻印记的三个地方,故乡高邮、读西南联大时待的昆明、以及后来工作的北京,在他的吃食文中频频出现,回味无穷,以至我们这些读者一提起高邮就想起咸鸭蛋。
△汪曾祺画作
故乡的味道
关于故乡高邮的吃食,汪曾祺笔下除了端午的咸鸭蛋,还有一些外地人不大熟悉的,诸如炒米、焦屑、咸菜慈姑汤、虎头鲨、昂嗤鱼、野鸭、蒌蒿、荠菜等。
炒米和焦屑都是吃不饱人的,焦屑是糊锅巴磨成的碎末,炒米就是炒的糯米,味道并不算多好,应急而已,家里不能煮饭时,舀一碗炒米或焦屑泡了可以垫垫肚子。这样简单的吃食在老爷子笔下也有过一段“浪漫主义”的过往:
小时候为躲避两军打仗,大家都带着干粮躲进红十字会,小孩子心性,对这种打破常规的生活记忆犹新。
“很多人家住在一起,不能煮饭,这一晚上,我们是冲炒米、泡焦屑度过的。没有床铺,我把几个道士诵经用的蒲团拼起来,在上面睡了一夜。这实在是我小时候度过的一个浪漫主义的夜晚。△汪曾祺的很多作品是以故乡高邮为背景的。张晓红绘
“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苏北有一道名菜,叫作“朱砂豆腐”,就是用高邮鸭蛋黄炒的豆腐。我在北京吃的咸鸭蛋,蛋黄是浅黄色的,这叫什么咸鸭蛋呢!高邮的咸鸭蛋出品好、名声大,汪曾祺显然是与有荣焉的不过还是忿忿地加了一句,“好像我们那穷地方就出鸭蛋似的”。端午的咸鸭蛋新腌不久,可以白口吃,敲破空头,筷子一扎进去,红油就冒了出来,吃完蛋黄蛋白,抓来几只萤火虫放进壳里,
慈姑和荸荠、莲藕、茭白齐名,是江南的冬日“水八仙”,这种食物有一股苦味,和排骨、五花肉、鸡肉等同烧能中和苦味,在日本是只有新年才能吃上的珍贵料理。
汪曾祺故乡常用咸菜汤煮慈姑,是冬天里常吃的家常菜,咸菜是用黄芽菜腌的,做成汤味道微酸,搭上慈姑味道应该并不好,难怪汪老小时候不喜欢。
“民国二十年,我们家乡闹大水,各种作物减产,只有慈姑却丰收。那一年我吃了很多慈姑,而且是不去慈姑的嘴子的,真难吃。我十九岁离乡,辗转漂流,三四十年没有吃到慈姑,并不想。
△北方的慈姑卖的很贵,汪曾祺晚年在北京会买来炒肉。多年以后,他总算喜欢上了味道发苦的慈姑,也说出了那句“我很想喝一碗咸菜慈姑汤。我很想念家乡的雪”。
汪曾祺十九岁离乡,前半生颠沛流离,想来支撑着他禹禹独行的少不了那些故乡的味道吧。
“昂嗤鱼不加醋,汤白如牛乳,是所谓“奶汤”。昂嗤鱼也极细嫩,鳃边的两块蒜瓣肉有大拇指大,堪称至味。△昂嗤鱼即黄颡鱼
“荠菜焯熟剁碎,界首茶干切细丁,入虾米,同拌。这道菜是可以上酒席做凉菜的。酒席上的凉拌荠菜都用手抟成一座尖塔,临吃推倒。△枸杞头
“枸杞是多年生植物。春天,冒出嫩叶,即枸杞头。枸杞头是容易采到的。偶尔也有近城的乡村的女孩子采了,放在竹篮里叫卖:“枸杞头来……”枸杞头可下油盐炒食;或用开水焯了,切碎,加香油、酱油、醋,凉拌了吃。那滋味,也只能说“极清香”。昆明时雨
汪曾祺在《我为什么写作》一诗中说,“考入大学,成天泡茶”,他在年考入西南联大,在云南待了7年,虽然大学生涯穷的叮当响,但也不妨碍汪老和当代大学生一样,致力于吃遍大学城。
西南联大门口的早点摊子记录了汪老拮据的青春,煎饼果子、馄饨面填饱了年轻的胃,味道也不错。
“最受欢迎的是一个广东老太太卖的煎鸡蛋饼。一个瓷盆里放着鸡蛋加少量的水和成的稀面,舀一大勺,摊在平铛上,煎熟,加一把葱花。广东老太太很舍得放猪油。鸡蛋饼煎得两面焦黄,猪油吱吱作响,喷香。一个鸡蛋饼直径一尺,卷而食之,很解馋。感谢昆明的雨季,明亮丰满,城春草木深,最重要的是,雨季来了,菌子也疯长。牛肝菌最多,最便宜,而且滑嫩鲜香,味道好吃,家家户户炒牛肝菌,穷学生们在西南联大的饭堂也能吃上。
菌子是雨季给云南的献礼,菜市场里堆满了青头菌、鸡枞菌、干巴菌、鸡油菌......即使是名贵的菌中之王鸡枞菌,在雨季的云南也并不难得,价格也没有贵的离谱,和一碗黄焖鸡差不多。
“有人从昆明坐火车到呈贡,在车上看到地上有一棵鸡枞,他跳下去把鸡枞捡了,紧赶两步,还能爬上火车。这笑话意在说明昆明到呈贡的火车之慢,但也说明鸡枞随处可见。△昆明
云南气候宜人,物产富饶,在汪老的美食生涯里占据了重要地位,那里的各色菌子、水果、鲜花,以及西南联大附近的气锅鸡、宣威火腿、米线、小吃都无比诱人,皆因他写美食不只是美食,还有当地的风物、习俗以及有趣的人和故事。美食入口,温柔地熨帖了那个年轻人的胃,我们看到经年前昆明城烟雨里氤氲出来的文字,也不禁眼含笑意。
“雨季的果子,是杨梅。卖杨梅的都是苗族女孩子,戴一顶小花帽子,穿着扳尖的绣了满帮花的鞋,坐在人家阶石的一角,不时吆喝一声:“卖杨梅——”声音娇娇的。她们的声音使得昆明雨季的空气更加柔和了。昆明的杨梅很大,有一个乒乓球那样大,颜色黑红黑红的,叫作“火炭梅”。这个名字起得真好,真是像一球烧得炽红的火炭!一点都不酸!我吃过苏州洞庭山的杨梅、井冈山的杨梅,好像都比不上昆明的火炭梅。帝都也有美食
当代美食之都们时常揶揄北京无美食,没有传承,是“美食荒漠”,不过在汪老眼中,生活了近五十载的北京也还是有那么些好吃的,譬如可以面不改色“再来一碗”的豆汁儿、烤肉、炸酱面、心里美萝卜、豆腐脑......
“没有喝过豆汁儿,不算到过北京。卖熟豆汁儿的,在街边支一个摊子。一口铜锅,锅里一锅豆汁,用小火熬着。熬豆汁儿只能用小火,火大了,豆汁儿一翻大泡,就“澥”了。豆汁儿摊上备有辣咸菜丝——水疙瘩切细丝浇辣椒油、烧饼、焦圈——类似油条,但作成圆圈,焦脆。卖力气的,走到摊边坐下,要几套烧饼焦圈,来两碗豆汁儿,就一点辣咸菜,就是一顿饭。汪曾祺在北京时常掐着日子到老舍家蹭饭,一个是老舍生日时,一个是重阳节去赏菊。老舍的哥哥很会侍弄菊花,每年重阳舒家的菊花开得正艳。除了赏菊,老舍家的菜也很有北京特点,汤菜麻酱炖黄花鱼、盒子菜之类的,酒“敞开供应”,于是大家是“既醉既饱,至今不忘”。
△汪曾祺画的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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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做饭的作家不是好厨子汪曾祺一生走南闯北到了不少地方,他不是只会吃喝的蠢汉,更不是不食人间五味的神仙,他是真正的生活家,不仅擅长做饭,也乐意去看看不同地方的菜市场。
“到了一个新地方,有人爱逛百货公司,有人爱逛书店,我宁可去逛逛菜市。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当年北京城中宴聚,汪曾祺凭借一道干贝吊小萝卜,艳惊四座,聂华苓连汤底都喝了个干净。他晚年常在家做饭,拿手菜也不少,拌荠菜、芝麻酱拌腰片、酱豆腐肉、塞馅回锅油条......汪老对那一道自创的塞馅回锅油条颇为自得,称之“嚼之酥脆,真可声动十里”。
他是作家里最会吃的,厨子里最会写的,笔下的风物江湖,读来忍不住流口水,细思来又全是人生百味,恬淡悠然,一如这个可爱的老头儿。
----------“我们有过各种创伤,但我们今天应该快活”。
今日重阳,怀念这位可爱的老人。
●毁花海、乱刻字,这届中国游客究竟行不行?
●秋天到了,全世界的枫叶都恨不能生在日本
●一碗碧荧荧的粳米饭
●湖北菜为什么总是被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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